沈巍没有说话，眉尖若蹙，抿了抿嘴唇，他用一双黑白分明的墨瞳安安静静的看着林楠笙。看得林楠笙开始怀疑自己刚才是不是说错了什么？

过了一会，沈巍才微微颔首，淡淡地对林楠笙说：“我们到书房聊，那里结界比较好。”说罢就领着林楠笙往书房走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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当年的事，沈巍原不想再提。

可当年的事，事后他早就觉得不妥，也进行过调查，出来的结果曾一度让他谁都不敢信。可如今思来终究觉得还是有些偏颇，既然现在林楠笙记起往事，愿意倾谈，沈巍觉得应该听一听，权当给自己一个机会，一个补全当年事实的机会，同时也是为两人画上句号的机会。

林楠笙跟着沈巍来到一间房前。

沈巍伸手推开门，开门的同时，也打开了另一个空间。

这里是一排连一排的硬木书架，高高的，直戳入空。

林楠笙抬起头看了一下，发现顶头是一片漆黑，书架直直没入漆黑中，也不知道那上面到底是什么。每排高高的书架都配着一把古旧的梯子，下方的墙壁上镶嵌着大颗的丽珠，把整个房间的下半部照得宛如白昼。

书架间散发着一股旧书的味道，是沉淀了多年的墨香，混杂着纸页间微许久不见阳光的气味，成就了一股经年日久的、潮湿清润的书香。

林楠笙抽动了一下鼻子，这里的味道有绢质的、鲛皮的、扶桑木、云灵沙、细叶槐……看来这里的藏书种类繁多，从天上到地下，各个种族、各个时代都存有不少。

不愧是在这世间行走了万年的小狐狸，收的应该都是好东西吧？

林楠笙在心里寻思着，用余光看见沈巍径直走过小茶几，安安静静地坐在大书桌前的一个小沙发里。他见林楠笙没有跟来，便用下巴指了指对面的另一个小沙发，示意林楠笙自行入坐后，就开始弯腰，从小茶几下的柜子里拿出上好的茶叶、茶具，慢条斯理地泡起了茶。

不一会，袅袅茶香攀起，沈巍默默的斟了两盏茶，拿起一盏，放到林楠笙的座位前，自己则拿起另一盏，不催促也不言语，自顾自地品起茶来。

林楠笙愣了一下。

沈巍没有如他猜测中的那般争吵或是急迫，反而是一副悠闲而又冷淡的样子，让他一时间竟拿不准沈巍到底是什么意思。

最终，他只能正襟危坐下来，因为紧张而挺直的背，让他看上去就像是在审讯室里准备审询犯人的那个姿势。

不行！要放松！！别紧张~~

林楠笙学着沈巍的样子端起茶盏，小小地抿了一口，很是做了一番心理建设，才终于组织好语言，由审判员的姿势变为合伙方般开始了陈述。

“那年我从狐族离开后，就往家里赶，我一心只想和父母说清这事，早早与你完成婚嫁……”

有些时候，最难的就是开口，更何况林楠笙本也是见惯大场面的人，若不是因为太过于在乎沈巍，他根本不会有这种患得患失的心态。

开了头，后面的陈述也就顺理成章。

他从禀告父母两人结成道侣，到林家开始准备筹备婚事，再到他在书房的柜子里偷听到百族要献祭沈巍，家人欲给他退婚改说阳狐一事。

“我当时躲在柜子里，为了顾全父母的颜面，就寻思着等他们走出去后，再跑出来，假装什么都不知道，直接与他们商量我俩的婚事。只是没想到，我刚从书房里出来，还走在花园就被人直接从后面打晕。等我清醒过来时发现我已下了傀儡蛊，蛊虫被激活，我的身体早就不再受我的控制。”

林楠笙微微停了一下，可能是因为刚忆起这事，他觉得自己只要一闭上眼睛，就能把那段时间里感觉到的东西清晰地描述出来。

“在自家院子里？”沈巍放下手中的茶盏，微微将身子俯近了些。

林楠笙点了点头。莫说是沈巍，就算是他，到现在也都想不通，为什么自己会在家的院子里被人打晕？

那人是怎么进来的？又是如何在家人毫不知情的情况下控制了自己，还给自己下了蛊的？

那段时间自己被傀儡蛊操控着，言行举止必定会有些不同，难道父母就没有发现自己的异样？

还是说那个下蛊的人极度熟悉自己，所以才能将自己的言行模仿得唯妙唯肖，以致于亲近的人都发现不了？

“估计除了傀儡蛊，应该还有其它的控制术。”林楠笙继续述说着：“因为有一天起，我开始慢慢能听到外面的只言片语。从他们的言论中我知道，我应该全程无知无觉，不会醒来才对，至少不应该是在那个时候恢复意识，所以那个人才会肆无忌惮地操控着我的身体去做各种事情，而且策划事情也不回避。”

不知为何，林楠笙轻轻笑了一下，像是在嘲笑什么。“他们怎么都没想到，我居然在那个时候有意识，虽然我能清醒听到的并不多。”

那时林楠笙总觉得自己像是在梦里，各种班驳陆离的片段，都是日常生活的变异，那种温馨中的破裂，逼得他开始怀疑自己的记忆，到底哪一段才是真实，哪一段才是虚假。日日夜夜的重逢，让他梦魇不断，只觉得神识就要被撕裂，所以他拼了命要让自己醒来。

而当他恢复意识后，就觉得整个意识像是被关在一个漆黑的地方。这里没有天，没有地，没有光，没有水，没有食物，没有声音，没有气味，意识就像悬在半空，没有任何感觉。

那种黑暗实在是太刻骨铭心，被困在里面的林楠笙从未觉得自己如些无力与徘徊过，以至于有很长一段时间，他都弄不明白，到底自己是不是真的清醒了。

“在时而清醒时而迷糊的状态下，我努力了很久，才能从那些含糊不清的只言片语中捋清一些思路。”林楠笙收起笑容，身子往前倾了下，露出一脸严肃的神态。沈巍看到林楠笙这般模样，不由地也跟着微微坐直了身子。

“他们应该是一个组织，目标之一就是要收集先天太极的阴阳二气，重新铸成一个后天太极，以号令天下。听他们说，他们已经不是第一次尝试，早在先天太极有崩溃的迹象之时，他们就在着手这个事。可当时的试验全都失败，因为没有人能同时承受阴阳二气，才刚引入一点，便都爆体而亡。最后没办法，他们在先天太极石崩毁之际，将阴阳二气引导到一个八字与灵力都极为相符的孕妇腹中。可是没想到，当时那妇人怀的居然是双胞胎，以致于阴阳二气各附在一个婴儿上，生生将阴阳二气一分为二。但庆幸的是这两个孩子都与灵气融合得很好，全都顺利长大。”

说到这，林楠笙停了下来，看着沈巍。

沈巍没想到他和沈夜的出生，竟还有这样的一段往事。他们身上的阴阳二气，竟不是意外，而是有心人所为？他眉头微蹙，手指轻轻地摩擦着小茶几上的茶盏，看样子像是在想些什么。

“那……他们打算怎么重铸后天太极？”沈巍轻轻地问出了心中的疑问。

他和沈夜，各有一气，早已与身体融为一体，不分彼此。否则当年要镇压幽都时，只需将他体内的阴气提出就行，又何必将他整个人都拿去献祭？

“青龙一族生机最盛，身体也结实，是最有可能抵住两气的冲突，重新生出血肉来一族。所以当他们知道我与你结成了道侣，虽然你极阳未成，可你体内的太极阴气已在我体内种下了引子之时，就有了个新的设想：他们打算用这具身体与阳狐结成道侣，待这具身体同时拥有阴阳二气的引子后，再利用献祭大典的仪式，布下阵法，令阴阳二狐的肉体消散，再引导失去容器的阴阳二气顺着引子进入我这具身体里，以青龙浓重的生气为隔，划分阴阳，将这具身体直接铸成后天太极。”

要令阴阳二狐的肉体消散么？

沈巍顺着林楠笙的话，自顾自的回忆着。自己当时是要献祭的，只是这肉体要做成镇狱石，自不会轻易消散，但要是有人在仪式的法阵上动了手脚，倒也不是不行。

可面面那时却是在狐族里，他是下任族长的继承人，要让阳狐的肉体消散，只能杀入狐族或是引面面出来……

林楠笙一直在注意着沈巍的表情，他看着沈巍坐在自己对面的小沙发上，凝神思索，眉目如画，有股说不出的好看，不觉地看着呆愣了好一会。醒过神来，见沈巍并没有出现太大的情绪波动，林楠笙才继续他的述说。

“所以当我的父母去狐族提出退婚时，那些人就操纵着我的身体一并前往，他们用这具身体，当着两族人的面，在厅堂指责你为了修炼，引诱我双修，让我道体受损，所以希望狐族能担起欺哄责任，转为与阳狐成婚，由阳狐来帮我疗伤……”

林楠笙说到这，虽然明知不是自己做的，可声音还是因为心虚而越来越小。说到后面，他完全沉默下来，脸上有点萧瑟，又有点不知所措，睫毛微微地颤动了着，只是牢牢地盯着沈巍不放。

他不知道沈巍会不会接受他的说辞，毕竟这事过去已久，他也没什么证据，只是凭着自己的空口白话，他不确定沈巍能信上几分。

如果，沈巍信了……

那自己哭上几嗓子，再求上几回，沈巍是否就会原谅自己，然后重新接受自己？

如果沈巍不信……

林楠笙一个人坐在另一个沙发上，心思如沸腾的水不断地翻腾，他觉得自己就像是被置在天平上，只等着沈巍来给他一个审判。他把双手放在膝盖上面，用力地抓紧膝盖，因为紧张，骨节分明的手上，开始呈现虬虬青筋。

也不知道是否是出于心理作用，林楠笙总觉得沈巍的眉关隐隐约约皱着。他往前挪动了一下身体，好像这样就能闻到沈巍身上那股极轻极浅淡的香味，仿佛这样就能让他的心里安宁下来一般。

“然后呢？”沈巍等了一会，不见林楠笙继续述说，才淡淡的追问了一句。

“啊？”林楠笙愣了眼。

“退婚之后呢？”沈巍偏头看向林楠笙，进一步询问道：“事件的后续是如何的？”

不是……巍巍，你这个时候，这么淡定的吗？

现在真相大白，知道我当年并不是有心与你退婚，你不是应该厉声质问我、甚至打我，或是抱着我哭么？

实在不行，眼眶红一下，情绪来点波动都行啊！！

你这样淡定……

这样淡定……

林楠笙的嘴唇动了一下，只觉自己的一腔紧张与期待，全被压回喉咙里，整个人都堵得慌。

他将目光转向别的地方，装作自己什么都不在意，但一股莫名的心慌开始从心头蔓廷到全身，他觉得特别的无力，隐隐地有种失望乃至绝望的情绪生出来，不知道自己要怎么做，才能让眼前的人重新重视自己。

是不是自己已经没有资格让他信赖了？

毕竟只有不在乎，才会无所谓……

自己是真的没有希望了么？

作者有话说：

大林子泪眼婆娑：老婆~~~

巍巍：故事说一半是什么意思？下文呢？！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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